窯樓情懷
記憶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一直以來,無論身在何處,我的夢裏,總會出現窯樓的影子,而事實上我十歲時來到礦區,直到高中離家,在窯樓裏住了也就幾年而已。
聽父親說,初來礦上,都是自己在山上挖窯洞住,也是母親和我們幾個來之前才搬到了窯樓。窯樓,外麵看是青磚砌成的小樓,裏麵則箍成拱形的窯洞,冬暖夏涼。說是樓,其實隻有兩層,二層隔成兩段,各有一個出口,我們這邊住了兩戶,一戶隻有兩孔窯,40多平米,房間小,又都是拖家帶口的,一層的住戶就在門口用磚塊壘個院子,弄個廚房,堆些雜物,有的還種了棗樹和桑椹。我們住在二層的隻能把爐子盤在一米見寬的樓道內,再放個自行車什麼的,來來回回的都要側身走,記得有回鄰居叔叔下班把摩托車剛剛停放在樓道,我走過時,腿蹭在煙囪上,瞬時就起了個大泡,此後他總是連抬帶推地把摩托弄屋內,生怕我們再受傷。
我們樓前是個大斜坡,下坡通往礦區,向上還有幾棟四層的單元房,我家說是在窯樓的二層,其實出了樓道就是大路,一層的住戶倒是要下個小坡,工人們上下班都要經過我們窯樓口,我們這樓口無疑成了最熱鬧的地方。樓口側麵有個小平台,蹲了個石桌子和幾個石墩子,在我印象裏這個桌從沒有閑過,早上婦女們圍在一起摘菜嘮家常,中午男人們聚堆猜拳喝酒,黃昏是老人們下棋打撲克,稍有個間隙就有小孩子在那裏上躥下跳,嬉笑打鬧,或者拍畫片,熱鬧非凡。
夏季,路邊總有些賣瓜果的吆喝,父親下班就用麻袋提回些西瓜放在水缸邊,那西瓜比碗口大不了多少,我們家孩子多,一人一把勺子,在西瓜上挖個洞,蹲在樓道口嘻嘻哈哈的吸溜著甜甜的西瓜,待吃幹淨了,就站起身,比賽往樓口對麵垃圾場的牆上扔,看看誰的力氣大,扔的準。晚上最大的樂趣,就是在窯樓前昏暗的路燈下逮蛐蛐,用狗尾巴草穿起來,玩累了,便丟給鄰居奶奶家的饞貓,回家睡了。
每到飯點,就是我們這窯樓最熱鬧的時候,切好的菜碼在盤子裏,擺上樓道水泥砌的護欄上,每天放學,從大路上遠遠看到護欄上盤子的多少,就能判斷出今天飯菜的豐盛程度。到了冬季,這護欄就起了大作用,縫隙裏塞滿了大白菜,大蔥,柱子上掛著年下采購的雞鴨魚肉,有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到一層的院子裏,這時樓下四川籍的漂亮阿姨就會對著樓上笑著喊:“喲,今個又送滴啥子菜給我呦”。說著便吆喝孩子:“瓜娃子,快給嬸娘送上去撒”,隨後,和母親隔著層樓聊上幾句。
這裏的工人來自四麵八方,姓氏不同,方言不同,但融洽程度就像是我們村裏住過幾輩人的同姓人,窯樓裏誰家做了家鄉菜,就使喚孩子給各家送些品嚐,也練就了我們這些礦區子弟能聽懂各地方言,隨手也能做出各地小吃的本領。
如今,這些兩層的窯樓都拆掉了,建成了漂亮的小花園我們和父母也都搬到了縣城的樓房,可每每回想,還是住在窯樓裏的歡歌笑語最為難忘,窯樓消失了,可它曾帶給我的親切感、依賴感已經刻在我的記憶裏,永不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