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菜的前世今生
“胡蘿卜纓纓嫩苗是麻麻菜,胡蘿卜纓纓老了醃製成的叫黑菜!”閑暇時候,丈夫總給我說起有關家鄉黑菜的種種。
那時候種植胡蘿卜,不是刨一個坑撒一顆籽兒,而是在地裏挖開淺淺的溝渠,順著溝渠撒下密匝匝的一溜“籽兒”,40天左右,地裏便長出鮮嫩的綠苗兒。若任由綠苗兒長是長不壯實的,出苗後需要“間苗”,這樣秋後才能收獲粗壯的胡蘿卜。間苗後拔出的餘苗是舍不得扔掉的,村裏人要拿回家做“麻麻菜飯”。
燒開一大鍋水,陸續下入小米、南瓜、豆腐等,急火煮熟,再將事先洗淨切好的麻麻菜加入其中繼續煮。然後拿一小盆白麵,加水,用筷子慢慢的拌成絮狀物,緩緩地溜如鍋中,等鍋中所有的食料快要煮熟之際,再加點切碎的西紅柿,待西紅柿煮爛糊了,便可起鍋。起鍋之後還有一道重要的程序:燙勺子燒油!此時淘氣的孩子們在大人的嗬斥聲中躲到了門後邊、炕角處,遠遠地孩子們一雙雙期待而驚喜的眼睛不時向飯鍋張望,大人則像擺開陣勢的武夫,弓身站位,高擼衣袖:把盛油的大飯勺支在火爐口燒熱,待油熱冒煙之時,投入花椒粒、蔥花、生薑末兒,伴隨焦黃的食料發出“滋滋”的聲音,乘勢將熱油插入飯鍋中,“刺啦”一聲,一股異香便四下彌漫開來。此時的鍋中,紅的西紅柿、白的豆腐、黑的花椒、綠的麻麻菜.....誘人的色澤伴著柴火爆香的油花兒,好一鍋兒麻麻菜飯!
冒雨而歸的莊稼人,出工回來饑腸轆轆,蹲在牆角,手捧一碗麻麻菜飯“吸溜吸溜”地大快朵頤,直吃到臉頰發紅,熱氣如暖爐緩緩升騰,汗水涔涔濕透了衣背......“反正夏天,一遇雨天,我家準吃麻麻菜飯!暖胃而香甜!”丈夫沉浸在回憶裏,盡顯一臉的“滿足”。
平遙人把胡蘿卜纓子當作“寶貝兒”似的對待,嫩苗時要吃,秋收後,還要把成熟的“老胡蘿卜櫻子”專門醃製成黑菜,成為他們念念不忘的“冬儲菜”。
“醃製黑菜前,首先要選好‘壓菜石’,其次要選擇秋後精壯、老道的胡蘿卜櫻子。平時就要下河灘留意找好‘壓菜石’,”聽丈夫講,“壓菜石是有記憶的,新壇子、新石頭醃製出來的黑菜不好吃,老壇、老石頭才能醃製出純正老道的黑菜來。把選好的胡蘿卜纓纓洗淨,在開水鍋裏焯一下,擠幹水分後把其切碎放入罐中,加鹽,壓上醃菜石,三五天功夫便入味了,做麵飯時放一把,做成爽滑筋道的黑菜麵魚兒,或沾些料水像吃‘蘸片兒’一般吃都可以,黑菜麵魚兒別有一番風味兒,據老人們說胡蘿卜纓子營養價值很高,能補充維生素,有生津利氣、化濕排毒等功效。”
對於這不起眼的麻麻菜、黑菜麵飯,當初,我和孩子是真看不上的,婆婆一家人的偏愛,才讓人逐漸留意起來。回家幾次試作,當看著胖乎乎、圓滾滾的黑菜麵魚兒入鍋翻滾幾個來回,便迫不及待地調和品嚐,丈夫吃一口便皺起眉頭:“黑菜不錯!麵魚兒卻全然沒了靈魂!這些胖魚頭,嚼勁是有了,但入料真是不足!” 再看捧著一大碗“胖麵魚兒”的兒子,卻吃得滿頭大汗,津津有味兒,媽媽,不錯,不錯!我愛吃!
“嗨,孩他爸,這次隻好勉為其難嘍!”
麻麻菜飯?黑菜飯?和我們呂梁山的“和子飯,搓麵魚”還很像。“你們有醃黑菜麼?黑菜的清香可是不可替代的!”和丈夫的爭辯悻悻地結束。不過,確實這麻麻菜、黑菜也許真是平遙人的“專利”,“他們”一路跋山涉水走過晉中,融入呂梁,走向全國各地,向世人展示了當地人的節約節儉和生活智慧。
了解了黑菜的“前世今生”,愈發感歎老百姓的舌尖生活。他們把不起眼的菜纓子做成了令人回味的麻麻菜飯、黑菜麵魚兒,激發了多少遊子淳樸綿長的家鄉記憶。如今,當地人總要把黑菜冷凍起來,能吃到來年的新黑菜醃製。一碗熱乎乎、幾近燙嘴的麻麻菜飯、黑菜麵飯裏飽含著他們多少戀家的美食情結,清歡而簡單,深沉而久遠。
“身體裏植入了家鄉飯菜的味道,靈魂就不會走遠......”喝下這碗“雞湯”,如同再端起平遙的這碗“菜纓子麵飯”倍加有味兒——哦,這一股淡淡的清香,這一輩輩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