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煤書生25
第七章 班中餐與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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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員們來到製修車間,各種工具敲擊的叮當聲,此起彼伏,相互交織,儼然是一場泛著金屬味道的美妙交響樂。
在紅白相嵌的圓形標誌的二號加工點,工友們相互配合正在用噴著紅紅怒火的氫氧焰切割一根根井下回收上來的軌道,問其緣由才知曉,這些都是井下廢舊的軌道已經不能再用,截成井下木道板相同的長度,然後在兩頭位置各焊裝一個橢圓形‘耳朵’,在井下用作道板,連道釘都省了。木道板不能回收,鐵道板卻可以回收多次利用,直到鏽跡斑斑地退休。
來到軌道製作地點的另一側,一個工人師傅拿著一個類似於錨盤的配件,他告訴筆者這是他的新式武器——工字鋼型錨盤,他把廢舊的工字鋼棚截成段,又在中間位置鑽了眼。他說,這些回收上來報廢工字鋼,截割之後可用作井下維護巷道的錨盤,比買的新錨盤便宜不少,而且抗壓和抗剪強度比一般的錨盤窯大一倍,安全係數也更高,可謂物美價廉。
舊軌道、工字鋼整裝重上陣隻是修理廠修舊利廢的一個縮影。一些舊的物品長改短、大改小、寬改窄、粗改細就是家常便飯。
在倉庫內,整齊擺放著勾頭輪子、阻車器、皮帶E型銷、擋車棍基礎等等製修的設備,要不是學員們親眼看到,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所有的製修設備外貌很是粗燥,拚接的痕跡一目了然,這些設備對牢固可靠度的要求遠大於精密度,隻要耐用就能滿足生產了。
有個學員禁不住問:“煤礦家大業大,浪費點沒啥?何必扣扣索索過日子?”
“不是礦上買不起新東西,有用的東西扔了真是可惜,那是敗家子幹的事。咱們礦上的東西隻要能用,沒必要用新的。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傳家寶什麼時候也不能丟了。節約意識,我們應該傳承下去。即使將來發達了,也要這樣。”副廠長王章程說。
“我這個給人授課的人,沒想到在你們這個小修理廠被上了一課,而且非常生動。”來到一個噪音不大的空地,劉老師拿下眼鏡又戴上,激動地道:“學員們,這就是新聞,這裏就是新聞課堂。許科長,謝謝你帶著我來到這裏。回去以後,不,下午我就寫一篇報道,大力宣傳你們。這個修理廠就要成為明星了。”
許科長問:這些製修設備井下單位的歡迎嗎?
用這些材料,段裏可以省下不少的材料,礦上給每個單位的材料費是有限的。段裏那些人可是經常來瞧瞧有沒有他們可用的貨,這些東西現在成了“搶手貨”。王章程自豪地回應。
王章程和許科長有說有笑地聊著,劉老師那裏的相機“啪啪”不停地攝著影。
培訓班很快結束,任衛東受照顧的日子結束了。一邊下井工作,一邊寫作,一邊複習功課準備來年考取職工大學的日子開始了。
眼看到了小滿。這天起床後,任衛東洗漱完畢,吃飯後喝點水,感覺有八九天沒去師傅家了,便信步朝範修正家走去,到了家門口,鐵將軍把門,師傅上早班,師娘應該瞅著兒子睡覺的功夫,上矸石山撿煤了。
聽人說,前一段時間,很多煤礦工人每天下班回家時,手裏會提著一隻帆布兜,裏麵裝的是兩三塊晶亮的煤,盡管裝的不多,積攢起來可頂一陣子。後來,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突然被礦上發現了,保衛科的人在出入門口二十小時嚴格盤查,一開始是扣煤,後來扣煤再加罰款,總算堵住了這個漏洞。
礦上這個漏洞堵住了,有些人家裏窟窿就露出來了。對於大部分在礦上沒有戶人口的礦工來說,家屬孩子和他們生活在一起,雖然方便些,卻又有很多不方便,燒火做飯需要的原料,僅靠自己那點取暖煤,對於一日三餐來說,無疑隻是杯水車薪,除了花錢買煤,矸石山撿煤就是一個選項。
煤礦工人井下撿塊煤有什麼?不就是圖做飯方便嗎!
整天在煤堆裏滾,煤堆裏爬,眼角裏有煤,耳朵根子後邊有煤,鼻子眼裏有煤,手指甲裏有煤,但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煤粉,不堪重用,更不能燒火做飯。一個活在煤海世界裏的人,上井時帶塊煤都不行,這不能不說是煤礦工人的一個悲哀。
男人們總是好麵子,給自己留點臉皮。臉皮薄的人,矸石山撿煤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會幹,這事情當仁不讓地落到家屬女人身上,當然也不乏個別男人厚著臉皮加入其中。
像討飯的一樣,提著爛編製塑料袋,拿著三個齒鐵耙子,或者是自製鐵絲鉤子,或者是燒火用的火鉤,到矸石山去撿一些碎小煤塊。這裏撓撓,那裏扒扒,看到晶瑩發亮、手感不重的黑塊,眼睛一亮,趕緊撿起來,放入塑料袋內,圍著矸石山煤轉來轉去,半天拾上半袋子一袋子,回到家滿臉黑黑的。這是一件辛苦而危險的事情,矸石山陡坡上,人連站也站不住,上麵翻鬥車磕下的矸石不斷嘩嘩地向下飛滾,一不小心就會被砸得頭破血流!
每當和任衛東說這些時,師傅範修正眼裏總是噙著淚花,滿含深情:“咱們就是命苦。拚死拚活地幹,出那麼出多煤,可自己用煤卻是這麼難,你嫂子和咱一樣,也是煤黑子啊。隻不過一個井上,一個井下。這麼好的女人,給生了一對可愛兒女,咱絕不能虧待他們,要讓他們吃好飯,穿好衣。衛東啊,等你有了老婆孩子,就能深刻領會這些話的意思了。不能一直這樣下去,要早日改變這樣的生活。”
任衛東心道:是啊,隻是我們這些人才這樣,誰見過哪個礦長、區長的妻子撿煤啊?嘴裏卻回應道:“師傅說的對,是人就要設法改變自己。”
一路想著,走著走著,任衛東來到矸石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