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今年臘月二十七,是我父親88歲的生日。2021年9月份回去看他的時候,就跟他說到時候我們兄妹幾個都回去。畢竟,母親走的這三年,他抵觸過生日。父親的倔強,除了母親,我們這些晚輩從來是沒有辦法的。然而,真應了那句“計劃沒有變化快”。因為陝西突發疫情和響應就地過年的號召,我們將失約於父親。電話裏的父親反而勸說我們,安心工作,照顧好家。
父親的一生,可以說是起起伏伏。小時候,奶奶持家有方,攢點錢就買地。看似家境豐盈,其實就是那些土地撐起了門麵。父親上了沒幾年的私塾,後來,迎來了土地變革。一夜之間,家裏200多畝的土地劃歸了出去。後來,奶奶也過世了。
1960年,孑然一身的父親放棄了家裏的兩間房子,用一根木棍挑起了全部家當——幾件衣服,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鄉。每每回憶這些時,父親的語氣很是平靜。但是,我知道,父親的內心充滿了懷念和不舍。因為,他這一別,前半生就跟家鄉再無緣分。
父親離家後來到了東北,在這裏選擇了自己的人生職業——當一名礦工。其實,父親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本來是海員。1米78的個頭,斯文白淨,再加上會遊泳有文化,沒懸念就被挑中了。可是,有人告訴他,海員的生活都在海上,一出海就注定起碼半年下不來船,生存更是靠天。聽到這些,單傳五代的父親猶豫了。於是,稀裏糊塗跟著別人來到了煤礦。小時候,我們曾問父親,那時會不會有人故意說當海員不好,你放棄了機會別人就得到了。父親笑著說,有這種可能,但是,當了海員說不定就走出去了,畢竟離邊境近。如果這樣就認識不了你媽,也就沒有你們了。再說,當個礦工我也不後悔。
父親的礦工生涯始於黑龍江七台河煤礦。在那裏,父親用自己的親身經曆證明了有文化有知識的重要性。那時的煤礦生產工藝簡單、技術含量低。但是,能看懂圖紙和設備使用書的人並不多。雖然,父親“出身不好”,但是憑著一身的文化氣倒也抵住了一切閑言。半年後,父親當上了班長。四年後,成了掘進隊長。在七台河煤礦,父親一幹就是十年,將最美、最好的青春都留在了那裏。當然,父親也收獲了家庭。
1970年,父親帶著一家老小六口(那時還沒有三姐和我),隨著二十五工程處轉戰到了陝西韓城市英山煤礦。六級工的工資羨慕了眾多人,可是,他們不知道,那是父親用半條命拚下來的。後來,隨著工作的需要,父親先後調到下峪口煤礦、象山煤礦。直到1984年才退居到後勤線,兩年後,父親正式退休。也就是父親到後勤工作後,才有了回老家看看的念想。我想,父親心裏的釋懷需要時間去打磨吧。
父親的生活注定會跟煤礦關聯一輩子。
煤礦生活苦,但是父親從來都不說。隻是在聊天時,我依舊能感受到這種苦的程度。“那時,礦上沒有洗澡堂,升井隻能回家擦洗一把,那種煤油根本洗不掉。”“設備落後笨重,就拿礦燈、自救器來說,兩樣加起來十多斤,經常是沒走到掘進麵就大汗淋漓了”“過去,農村人也看不起煤礦人,用他們的話,種地還能看到太陽和月頭,當個挖煤的,早出晚歸看不到個日頭。”
煤礦工作難,但是父親從來都不退縮。哪難幹,他人就在哪裏。父親幹活善動腦筋、想辦法。比如,當年,他帶著隊上的兄弟靠手打釺和電鑽完成了月進百米的成績;用對棚方法解決過空區;巧用耙鬥裝岩機開拓出了22度115米的上山;采取現場人盯人的安全管理法,在10天內從底向上打了直徑3.3米,高60米的煤倉......毫不誇張的說,那一個個成績和記錄的背後,都是父輩們用智慧和汗水攻克下來的。
煤礦環境差,但是父親懂得尊重生命。退休後的父親,輕描淡寫地說過,他帶的隊伍沒有出過一起重傷及以上02manbetx.com 。這話放在現今的掘進隊長身上,不會引起多大的質疑。但是,要知道,60年代的煤礦采煤和掘進工藝是靠人工,鐵鍁攉煤是常態,70年代才慢慢進入半機械化,設備設施、人員技能都與現今不可同日而語的。難以想象,那個時代、那個險惡環境下,父親用了多少的心思才能保全身邊的兄弟平平安安的。父親也說過,將心比心很管用。或許,這句話需要我們用心體會。
母親在世時說過,你爸這一輩子就是幹了個煤礦。她用最質樸的話語評價他嫁給的這個男人。雖然,她也埋怨他的不管家事,她也記恨他對工作和家庭的厚此薄彼。但是,她還是默默支持、深情跟隨了父親一輩子。
或許,這就是我的父母對生活的真切理解與真情演繹。
單位:陝西彬長小莊礦
姓名:丁運華
通訊地址:陝西省鹹陽市彬州市鴨河灣村小莊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