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位退伍軍人,1972年入伍,1977年退役回家,當了一輩子農民。
用父親的話說,他既是個好兵也不是個好兵。他射擊技術精湛,他們連射擊比賽他年年拿第一,所以是個好兵。新兵那會兒就經常跟班長對著幹,軍旅五年他從來沒有主動起床打掃過一次營地衛生,所以也不是個好兵。
1975年,父親本該退役回家了,家裏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還有剛過門的妻子(父親當兵之前已與母親結婚)是父親放不下的牽掛。但在連隊的再三挽留下,父親隻休了半個月探親假就匆匆趕回了部隊。1977年父親再次申請退役,任誰勸阻也不聽,毅然決然背上了回家的行囊。
現在回憶起來父親總是說都怪自己當時太固執。
父親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退役那天他和戰友離別時的場景,隻說他們被送到了地區火車站後被一輛軍用卡車接到了縣城武裝部。
在武裝部辦理了手續後,他和幾位同鄉戰友在縣城街道閑逛時碰到一位“先生”。“先生”狂言他能測吉凶、卜前程。幾個年輕人懷著好奇之心想“預知”一下自己的未來。
“你將來是個生意人、你將來會端國家的‘鐵飯碗’……”“先生”一一道出了幾位年輕人的前途命運(當然後麵事實證明算的並不準)。到了父親這裏“先生”看了看說到:“你是一個天生的好木匠”。當時流行一句話叫“手握方向盤,一生不愁穿。”父親的夢想是當一名司機,誰知卻“命中注定”要成為一名木匠。當戰友們紛紛討論幾年兵算沒有白當時,父親帶著失落的心情回到了家中。
退役後的父親幹過大隊會計,做過小生意,但這些都不是父親想幹的,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1986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父親和二叔分家,打算在新莊基地蓋一座房子,於是請來了一位外鄉的木匠師傅。父親說師傅很憨厚,手藝也好。
那時的農村,蓋一座土木結構的房子也算是個“大工程”,師傅一個人忙不過來,父親就給他打打下手。用我們老家話來說,父親是個很“細數”的人(指一個人做事仔細),木匠師傅看在眼裏,樂在心裏,臨走的時候說他一個人經常忙不過來,想收父親做個徒弟。可能是因為九年前的“梗”,父親斷然拒絕了師傅的好意。
雖然沒有踏上木匠路,但是這絲毫不影響父親在木工方麵的“才華”。自我記事以來,家裏木工方麵的活從來沒有求過別人,不管是鑿、刨、鉚父親樣樣精通,打架子車,做櫃子、桌子都是手到擒來。
可能真的是因為“先生”的一句:“你是個天生的好木匠。”在父親的心中留下了陰影。小時候父親給我理發的時候怕我哭,總是會說:“不痛,理發是我的專長。”給我撾鐵環的時候也會說:“肯定圓,撾鐵環是我的專長。”但是父親也給我做了很多木器玩具,卻從來沒有說過木工是他的專長。
今年春節,4歲的兒子從外地回到老家,父親趕緊翻出他的那些“老玩意”,帶著兒子又是鋸,又是鑿的,不到一會功夫就給兒子做了把木質手槍。
我拿過手槍掂了掂對父親說:“小時候你給我做過這個,跟現在的一模一樣,很逼真。”
父親高興的笑著說:“那可不,木工是我的專長。”聽到父親這樣說,我很欣慰,或許他真的已經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