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袋
又是一年農忙夏季。
這片黃土地隨著時間的蒸騰為這個季節賦予新的內涵,看不到昔日打麥場上碾打曬晾的熱火朝天的情景,取而代之的是果鄉人穿梭在綠樹果林中,披星掛月,全員參與,簞食壺漿,為果而忙;聽不到人們談論割麥收成的話題,大家提到更多是誰家套了多少果袋,討論著套袋的大事小情。於是,這個季節,顯得更加忙活,顯得更有詩意,收獲黃橙橙的麥子,為青蛋蛋的毛蘋果套果袋,兩者都是當務之急,耽擱不起,要交叉進行。
星期五下班後,我急匆匆趕車回家。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我還在熟睡之中,母親喊我去套袋。我趕忙起床,囫圇洗了一下臉,吃了點饃,扛上梯子,拿上小布袋和一千多果袋向果園走去。
套果袋並不是件讓我畏懼的事。因為每年自己回家都套,也算一個挺有經驗的套袋老手了,另外今年家裏僅剩不到一畝果園,且開花不多,估計套不了多少袋子,不知這是件幸事還是件遺憾的事,隻是當下沒有艱巨的任務等我。
不一會兒,到了果園,果然隻有地頭幾棵樹上,似繁星般均勻地分布著小青毛果,其餘的果樹上稀稀疏疏地掛著幾個調皮的“小家夥”,藏在綠葉之間,讓人不好尋找。
說著就幹,先從地頭第一棵樹的底部開始,從小布袋中抽出一個果袋,左手拿袋,右手從開口處伸進袋中用手指將兩個底角撐開,使整個果袋鼓鼓的,能露出氣孔,然後將小青果裝進袋中折疊,用果袋上的紮絲折彎捏緊,這一係列小小的流程才算完成。在一抽一捏之間,一個個小青果被裹進袋子,一個個果袋掛上了枝頭。
看似小小的動作,不常練習,就會手生。起初學習我也費了很大勁,果袋撐不圓會影響透氣性,使小青果燒傷,用力過大,小青果就會脫落,紮絲捏不緊,一陣風過後,就會白費力氣,套袋首先是一門技巧活。我先不圖數量,講質量,慢慢提高速度。就這樣在拿捏之間,從下到上,從內到外,一百、二百,感覺才慢慢上手了。
這一個個小青果,就像一個個小精靈,調動著你周身的感官係統和全身的關節,指揮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屈膝彎腰,抬腳伸臂,攀爬跪蹬“十八般”姿式全部運用。套袋是件苦力活,一會兒就會折騰的你眼花繚亂、脖子僵硬、腰酸背痛、大腿抽筋。明明是剛從枝頭到枝身細細搜索了一遍,生怕有些遺漏,搬梯移向下一枝目標的時候,就非明看到了一個“調皮鬼”在自己眼鼻子低下逃脫,叫人不得移梯返回,補上一袋。
我此刻挺佩服自己的身手,攀梯上樹,拉枝鉤葉,在葉的海洋裏尋找散落的小青果,而且要讓它們穿上外衣。套袋的過程,要麼仰頭向上,要麼跪在樹下,要麼踏梯站高,要麼攀樹借勢。家鄉的農婦,不管枝枝梢梢,她們就像建築埃及金字塔一樣聰明偉大,神奇般將一個個高不可攀的果袋生生套了上去。
我在我們家中套袋算是最差的一員。母親、大哥、還有大嫂他們都是套袋的高手。說話之間,袋子好像變魔術一樣,不用我說的一抽一捏,隻巧妙一取一貼,一貼一取,很有節奏,袋子就掛在樹上了,而且外觀整齊。他們的速度是驚人的、一晌多則兩千、少則一千五六,我想套袋要是能像電腦中的程序一樣會粘貼複製,這豈不省卻了更多人力嗎?
一不小心,撞掉了幾個小青果,本來零星的樹頭就隻留下滿樹的綠葉。套袋的過程,就是套裹希望的開始,這些小青果在以後兩三個月的黑暗世界裏,經曆酷夏的炙烤,待到金秋時節,他們會被人們輕輕揭開神秘的麵紗,露出嬌美的容顏,高懸枝頭,去陶醉整個秋天,主宰農人的心田。
幸好,在掉落的果座之上,來年它會生長出一顆新的果芽來,開花、結果,再長成小青果。套袋時節,家鄉的農人就像投身到一場準備已久的戰鬥一樣,沒有準時的飯點,沒有舒服的午休,沒有多餘的閑人,全力以赴,男女老少,共同參與,隻為心中的果袋。家鄉的農人就是在果園裏冬天觀看花芽,開春盼著花開,花開精心疏花、花謝之後定果,夏忙開始套袋,果袋套上希望,等到蘋果紅了,小心翼翼的輕摘輕放,精挑細選……一年到頭,果鄉的人們圍繞著花果如數家珍、精細盤算、忙忙碌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果鄉的人不就是對著果樹,數著蘋果過日子嗎?
不知知覺,日上三竿,母親打來電話,喚我回家吃飯,此時,千把任務也快完成,回頭望去,自己套的果袋,豈不是一樹樹滿滿的願望,多少苦樂,裝在袋中,正在枝頭隨風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