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發小家的喪事,我請假回到了闊別10年之久的馬村礦。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和我有著深厚的感情,在我心裏,早已把這裏當作了魂牽夢繞的故鄉。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路人。我把車停在路邊,抬頭仰望高高的井架和選煤樓,聽不到機器的轟鳴,看不到飛轉的天倫,低頭看原來的運煤專線,鐵軌已鏽成褐色,大部分已被野草覆蓋,煤場裏空曠如野,齊腰深的野草瘋似的生長,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這早已不是我夢中的馬村了,我的心裏沉甸甸的。
馬村礦地勢西高東低,北麵、東麵都是溝壑縱橫黃土塬。順著公路繼續向東走,拐彎處是過去的宏偉酒家,正東是一條通往溝邊的排矸道,鐵軌早已被人拆去,隻剩下坑窪不平的路。宏偉酒家也早已是人去樓空,一片破敗景象。路上半天不見一個人影,隻有左手邊的牆內,幾棟6層高的樓房靜靜地矗立著,牆麵上米黃色的乳膠漆大部分已脫落,雖然斑斑駁駁,但能看出時間不是很長,從外麵的窗戶看去,幾乎無人居住,我的心從沉甸甸又變得壓抑起來,胸腔憋悶,仿佛有東西堵在心口,我的馬村,比我預想中更加荒涼,我不禁悲哀起來。
遙想當年,馬村礦是礦務局的主力礦井,優質的原煤吸引了四麵八方的車輛,晝夜不停地運煤,把一車車烏金送到了祖國的大江南北,支援了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為蒲白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湧現出全國勞模碟正仁,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丁全苟,陝西省勞模孫存莊,他們的先進事跡在馬村礦的發展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如今馬村礦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用一場悲壯的落幕,退出了曆史舞台,成了每個馬村人心中的痛。
馬村礦試生產於1976年,1983年10月,白堤礦與馬村礦合並,2020年正式關停。50年代初,大批的河南移民為了生計聚集於此,開荒種田下井挖煤,沒有房子,就地取材因陋就簡,挖土窯,蓋簡易房,隻要能遮風擋雨,他們就一代代頑強地生存下來,成了馬村礦的原住民。70年代中期是馬村礦最風光的時候,有小學、中學、有電影院、職工大食堂、圖書室、商店、郵局、醫務所,到處是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抓革命促生產的標語,一派大幹社會主義的蓬勃氣象。當時礦方的官方語言就是河南話,許多年輕礦工在這裏出生、在這裏成長、在這裏工作、在這裏結婚生子,成家立業,繁衍後代,成了煤二代,他們的父輩把最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這座礦山,他們的血汗留在了這裏,即使死了也埋在這土地裏,從此他們的根就紮在了這裏。
辦公樓依舊,隻是人去樓空一片衰敗,失去了往日的生機,唯有一些老戶、老人,割舍不了對馬村礦的感情,依舊還在這裏居住,成了馬村最後的守望者。
觸景生情,往事曆曆在目,煤堆上打鬧、矸石山上撿煤塊、選煤樓上打鳥、崖畔上摘酸棗、小河裏捉魚遊泳,黃土坡上的一條羊腸小道日久天長被我們踩成了白色通道。礦區的晚上,尚武之風流行,麥場、曠地、農家的院子,成了踢腿練拳之地。據說,隻要在方圓百裏之內,隻要聽說是馬村人,一般人輕易不招惹。馬村人沿襲了煤礦人豁達、好客、重感情、講義氣的傳統,朋友從遠方來不亦樂乎,菜不在乎高低檔次,酒是必須管夠,往往是不醉不歸。
馬村礦人傑地靈,文化底蘊深厚,這裏出過孫叔榮、薛偉等幾任礦務局局長,每任礦長都非常重視企業文化和傳統文化的傳承和光大,正是有了他們的推波助瀾,給馬村礦人留下了習文弄墨的好傳統,這裏走出了徐福安、李立、李福才、王成祥、魏根勝、屈鳳玲等自學成才的書畫家、作家,為這片熱土增加了新的文化底蘊。
如今的馬村礦繁華落盡,隻剩一片寂寞。馬村礦的關閉,一方麵源於老區資源枯竭,一方麵是國家供給側經濟改革的結果,縱有千般不舍,總有落幕的一刻。馬村礦為蒲白的發展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一代代馬村人成了蒲白各個崗位的中流砥柱。雖然馬村礦已經關閉,但是馬村礦也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重生,馬村礦分流出去的職工走出了礦區的小圈子,走向了更大的戰場,外麵的世界有更多的機遇、更多的精彩,更大的舞台。古人雲,樹挪死,人挪活,走出馬村的煤二代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不管走多遠,都不能忘記來時的路,我相信,隻要你是馬村人,你就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根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