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承包的擺渡船
作者：崔漢月
我們村莊在豫東南淮河的邊上，河麵寬約有1公裏左右，地處在息縣、潢川、淮濱三縣交界的地方，地理位置重要。曆史以來有個渡口，渡口位於在三縣交界呈L形狀淮河轉彎處，一條七、八米長的渡船為我們生產隊集體所有。每天由每家每戶輪流做擺船人，為從渡口過河的人擺渡，收取一點點酬金。
1976年臘月農閑季節，上級要生產隊的全體勞動力去河南省與安徽省交界處挖白路河，時間是一個月。生產隊的男勞動力需要外出做工挖河，一條渡船就沒有人擺渡了。村婦們大都不會擺渡。於是，我們生產隊集體研究決定由一家承包。每月上交生產隊一定的承包費用，承包人的不用外出做工挖河。我父親以20塊錢的承包價格，攬下了這一個月擺渡船的任務。
剛承包時，渡船是生產隊讓木工剛做的新船。在船的的尾部有一個小木屋，供擺船的人遇到下雨躲藏，船匠也可以住進這個小木屋，便於夜裏擺渡送人過河。我跟著父親就住過船尾這個小木屋。冬天的夜晚，河風呼呼地吹著，小木屋還泛著桐油味，四周密封的比較好，隻有向船頭方向一麵中間有個用來鑽進鑽出的正方形小門，門縫有點漏風。小木屋的最底部鋪的是稻草，稻草上麵是兩床被子，鋪一床蓋一床。睡的時候，上麵一床被子上還蓋著父親那又大、又沉重的厚棉襖，感覺也比較暖和，伴著船外水浪拍打著船體的聲音入眠。那時我上小學四年級，語文老師讓回家夜晚背誦成語單詞解釋什麼的，小木屋又不能點油燈，我就向父親提出用手電筒照亮學習一會，父親欣然同意我的要求。手電筒的光亮著，為了盡量節省手電筒裏的電池能量的耗用，我就抓緊閱讀背誦。“可憐天下父母心”，現在想起來，父親待我是多麼好啊，讓我亮著手電筒學習。
有一天晚上，父親有事要辦，需要晚一點時間才能到船上休息，等待渡船的人。讓我和哥哥先瞧船，我們認為沒有人過河就先回家去了。誰知正好在這個時候有人過河，那過河的人見船上沒人，就私自將渡船撐到河對岸，同時將放在船尾小木屋裏的被子偷走了，給我家造成一定的損失。媽媽為此很生氣。
趕到年關，南來北往做生意的人比較多，擺渡船生意收入相對平時來說就比較好，除了上交給生產隊的承包租金外，餘下零花錢可以解決家用貼補。在那個經濟匱乏的年代，家庭多少有點收入已經很不錯了。擺船送人過河是做善事，不能強人所難，人家給多少報酬，一般都是憑自己的意思，不勉強。 那時大家也都沒有什麼錢，過河人沒錢給點糧食什麼的也有。
有了父親承包一個月渡船的經驗，生產隊感到這種方法比較好。因為有的家庭勞動力不會擺渡船，有時一天輪到某一家也沒有什麼人渡船，就沒有什麼收入，還要守著渡船，白白耽誤一天農活。生產隊集體討論提出第二年還采取這種方法把渡船給兩家承包。承包給誰，由每家每戶抓簽決定。我父親無意之間又抓到承包擺渡船的簽號，還有生產隊裏隊裏另外一家也抓到承包擺渡船的簽號。這樣就由我們兩家承包這一年的擺渡船的擺渡任務，承包費按月遞交生產隊。
擺渡船很辛苦，特別是冬天早上，大地和船麵上都落了一層白霜，河麵上的風又大，父親站在船尾擺渡，任憑嗖嗖刺骨的冷風吹著。手裏的船槁不停地在水裏伸下拔上，船槁上帶著冰冷的河水，又不能戴手套(那時沒有皮手套)，凍得我父親的雙手紅腫。遇到大雨的天氣，有要渡船的人，我父親渾身濕透也給人擺渡。後來，父親托人買了一件皮雨衣穿，遮風擋雨。
父親很熱心做這份擺渡船的差使，每每都是穩穩地一邊撐著船，一邊跟渡船的人聊著天。招呼過往的客人在船上不要走動，免得船體搖晃不安全，經常幫著過往拉車的客人推車上岸，給過往的客人留下很好的印象。有時過渡的人比較多，父親不停地撐船忙活著，需要從家裏送飯過來，在船上吃。
父親閑的時候，在河坎裏就著陡壁用鐵鍬挖個窩棚，用樹枝和稻草搭個臨時住的棚子，白天過河等船的人在這個棚子裏也可以夏天避雨，冬天避風。夜晚，我和父親也經常住在這個在河坎裏搭的棚子裏。
因為父親承包擺渡船的原因，我在河邊玩耍機會比較多。夏天，天氣炎熱，我在淮河的淺水的地方洗澡，腳經常會踩到一種叫船丁的魚，魚不大，踩到它時它不動，很容易用手拿上來。還有一次，我還踩到一隻甲魚，喊父親幫助拿上來，解決一餐美味。
那時家家戶戶幾乎沒有什麼錢，河對岸的村民渡河，我父親跟他們約定，平時渡船不收任何費用。秋收時每家再給一點稻穀。秋收後，渡口對麵的村莊的生產隊長帶著我父親，挨家挨戶用一個瓢量著，每家兩瓢稻穀，村裏的人也比較配合，都是滿滿的兩瓢，十分熱情誠實，很是感動。
記得有一次一位婦女過河，她從挎的筐藍裏給兩個小甜瓜，說是剛從菜地裏摘的，算是她過河給的報酬了。她應該
是靠近河岸附近村莊住的，也是互相認識的熟人。
最大的收獲是這一年我學會了擺船。那時擺船，是用一根比較長細地木棍做船槁，在船的尾部後下槁，克服流水對船體的衝力，用力撐著河底，一槁一槁地向前撐，或左或右不斷地糾正著行船方向，讓船身始終按照與對岸保持大約60度的夾角前進，就能夠把船撐到對岸碼頭。一直讓船身保持這個方向，是擺渡船的關鍵技術所在。這就叫掌舵，掌方向，
不能讓船在水裏打轉轉。掌好這個方向，就能順利地把船撐到彼岸。
我沒事時在船上玩，經常看父親擺船，久而久之，我也學會擺船了。這一年我11歲，上小學五年級。
有一天父親太累，他監護著我擺渡。有一位婦女領著一個年齡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應該是她的兒子，我擺船送他們過河。那位婦女問我幾歲了，我說：“11歲了。”那位婦女當場向她兒子說：“你看看，人家11歲就會擺船了!”她可能一個是有點誇獎我，第二個也是教育她的兒子應該向我學習，我當時感覺沒有什麼。其實11歲，都還是一個小孩子，能學會擺船也算是不簡單。或許是映了那句古語：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不過，我那時還小，也隻能在父親的監護下並且是無風的情況下才擺渡的，平時我父親嚴格要求我，不能自己單獨一個人隨意擺渡船。
我對於父親擺渡船這事，一直很留戀。直到現在，父親立在船頭衝槁擺船的高大形象，還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