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健美褲

　　現在的零零後可能對“健美褲”這個名詞很陌生，但是對於七零八零後的女士來說，健美褲絕對是少年時代最美好最深刻的記憶。

　　對於中學時期港風狂熱粉來說，應該很難不被他們MV裏糖果色健美褲和撞色襪子小白鞋所吸引，那種活力四射的美，似乎在喚醒每一顆蠢蠢欲動的少女之心。然而當健美褲流行到我們這個縣城裏的小礦區，卻大都以黑色為主，有條紋和光麵的，那時候不懂什麼麵料，隻覺得很有光澤，彈性非常大，褲腳部分有一個卡住腳跟的同麵料U形帶，類似於現在的踩腳款打底褲，感覺腿部特別的修長，那時候每個女生幾乎人手一條，再搭配一雙貝貝鬆緊小白鞋，那絕對是學校裏最流行回頭率最高的穿搭。

　　然而在父母親保守思想及傳統觀念裏，這種凸顯人體曲線的服飾，在我們家裏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當然長大後我知道這不是主要原因，家裏孩子多，父親一個人工資要養活一家人，可能經濟拮據才是那個父母說不出的真實理由吧。那時候的我們，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因素，隻有一邊抱怨一邊對著那些步態輕盈，滿滿青春氣息的健美褲女孩流哈喇子。至今，她們下課後穿著健美褲小白鞋在陽光下跳皮筋的歡快模樣都在我腦海裏跳躍，她們高高紮起的馬尾不時掃過我的心頭，癢癢的。

　　大概是這種流行服飾風靡全礦的勢頭過猛，也可能是母親拗不過我們姐妹幾個的軟磨硬泡，大姐擁有了家裏第一條健美褲，她如獲至寶，勒令我們誰也不許動，每天白天穿著它讀書玩耍，晚上把它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枕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哀求了姐姐很多次，可她怎麼也不同意，說我個子矮，撐不起來，還說我會弄髒，我求母親給自己買一條，可她說太貴了，姐姐穿小了自然就會給我，二姐也隻有在學校大合唱的時候有幸穿過一次，我一直盼望自己也能有個大合唱或者表演節目的時候，可是這一天我實在等不及了。寒假結束後開學沒幾天，我趁大姐還沒有起床，把健美褲套在毛褲上摸黑出了門，初春的早晨可真冷啊，天地如同混沌未開的世界，漆黑一片，離上學時間還早，為了躲避大姐的“追捕”，我來到菜市場賣踅麵的爐子前，邊烤火邊等待，炭火在鼓風機的吹動下越燒越旺，我盯著大鍋上那冒著的熱氣愣愣地發呆，似乎自己正穿著健美褲在霧氣彌漫的舞台中央優美地跳躍、旋轉，迷迷糊糊中，賣飯阿姨大喊：“孩子，孩子，快起來，你的褲子著了。”“啊!”我迅速彈跳了起來，隻見兩個膝蓋冒著黑煙，雖然沒有火光，可是紅色的毛褲已經從健美褲烤焦蜷縮的洞口露了出來，可能是又困又冷，自己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怎麼辦啊?我大哭了起來，用書包擋著破洞往家跑，跑著跑著又停住，這是姐姐最愛的健美褲呀，我死定了，她會揍死我的，我不能回家，那能去哪呢?我想到了學校旁邊的小山，那上麵有父輩們初建礦區時住過的窯洞，我和小夥伴寒假時經常去那裏用酒瓶蓋子自製棒棒糖，我躲到那裏姐姐肯定找不到。就這樣，我在半塌的窯洞裏呆了整整一天，又冷又餓，卻始終不敢回家，直到傍晚母親淒厲的哭叫聲在窯口響起，我才滿臉淚痕從裏麵爬了出來。母親沒有責備我，但我知道姐姐抱著那條燒壞的健美褲哭了很久，也就是這件事之後，母親便在樓道口支起了燒餅攤，起早貪黑，揉麵烤餅。後來，我們姐妹幾個都穿上了健美褲，身條修長，可母親的背卻越來越彎。

　　如今，生活條件日漸富足，由健美褲演變而來的打底褲、鯊魚褲、瑜伽褲種類繁多，顯瘦又保暖，無論逛街還是運動，處處都彰顯女性的魅力。我的衣櫃裏就有二十多條打底褲，加絨的、薄款的、連腳的，各種款式，而且數量每年都在遞增，給自己買的的同時我也總給母親買，她總說自己背駝腰粗，穿著不好看，姐姐也說我是報複性消費，就是為了滿足年少時對那條健美褲的渴望，給自己心理安慰，也許是吧。

　　回到礦區工作的數十年裏，每次上下班都會經過當年那個菜市場和那座小山，那條健美褲帶來的窘迫記憶逐漸消退，可母親那帶有弧度的脊背，總在我的腦海回放，忘不掉，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