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記憶 趙國經
淅淅瀝瀝幾場秋雨,將盛夏酷熱的天氣衝洗幹淨,變幻莫測的團團白雲肆無忌憚地打扮著明澈的碧空。一場秋雨一場涼,都秋分時節了,秋天終於來了。
退休之後無所事事,心隨白雲飄逸,不覺萌生了回鄉看秋的願望,周末約幾位朋友一起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小山村。故鄉之行,猶如走進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滿山遍野都是秋的豐盈:山坡遠處各類果樹錯落有致,花花綠綠的梨子李子桃子掛滿枝頭,由綠漸黃的柿子、墨綠色咧開嘴的核桃在微風中顫顫悠悠;近處田野尺八長的玉米棒子比賽似的吐出褐色胡須,黃澄澄的穀穗彎腰點頭虔誠地向你鞠躬,碧綠的高粱杆上頭驕傲地挺拔著一穗穗火紅,腳下頑皮的紅薯白薯將地壟撐開了道道裂縫……深吸一口氣,家鄉的山嵐都充滿了豐收的味道,稻穀瓜果的香味越來越濃了。
遠山瓜果滿樹,田野稼禾飄香。我的思緒不由得想起了孩童年代的秋天,想起了那個時候的秋收。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集體經濟時代,大麵積秋收過後,生產隊都會在農活清閑時期,組織勞力去田野複收一次,將集體組織秋收時遺漏的莊稼仔細地回收回來,當時寫在牆上的標語口號是:“顆粒歸倉,寸草歸垛”。而生產隊組織的“大兵團”秋收,往往為了爭時間趕進度,難免出現粗枝大葉的收獲現象,花生地裏紅薯白薯地裏往往有不少遺漏的果實。等不到生產隊統一組織的複收過後,勤快的農人便全家出動,利用早中晚三間,偷偷到生產隊剛剛收獲的莊稼地裏複收。而複收的主戰場便是村與村、隊與隊之間的相鄰的田地了,一般這個季節村村隊隊都會安排專人負責“看秋”,防止鄰村鄰隊農人們忙裏偷閑的“蠶食”活動。
那時節,村民們吃糧靠分配,特別是秋天的玉米、花生、地瓜幹那是要曬幹揚淨交公糧的,交夠公糧剩下的才能分到各家各戶。所以三秋時節每家每戶趁工餘時間搞點“小外快”補貼一下家用,村幹部大多都是采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任態度。
複收的過程是緊張而又愉快的。特別是學校放秋假(農村學校應對夏收和秋收的一種特殊假期。把暑假拆分為麥假和秋假兩個假期,一個假期半月左右)的時候,我們這幫半大孩子就像一隻隻放飛的小鳥,帶上張鐵鍁或小钁頭,挎上一隻小筐簍,跟隨大人去搞複收“打遊擊”,隻要到了田地擺開陣勢,你就會有不少的收獲。
比如花生,過去生產隊大麵積秋收花生,都是精壯男勞力在前麵掄大钁負責刨,女勞力在後麵負責把刨起的花生抖落泥土歸堆碼垛,還不知道啥是機械化的年代,隻能采取這種最原始的收獲方式。收獲過程中,地裏就遺落了些斷了蒂巴的花生果,這些花生果大多埋藏在泥土中,你隻要順著收獲的花生“遺址”四周仔細扒拉一番,多多小小就會有收獲,不一會,就能收獲大半筐,這樣的時機也就十幾天時間,若是經過生產隊集體複收之後,地裏的果實就所剩無幾了。而農人們正是利用這個時間差偷偷來複收些花生、地瓜什麼的。在哪“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每家複收的幾十斤花生、幾百斤地瓜除了“打牙祭”之外,還能偷偷到自由市場換些零花錢補貼家用,也算意外收獲了。
我們鄰村有個“看秋”人叫“潮來”,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中年人,此人辦事不講情麵一根筋認死理,村裏派他“看秋”正是相中他的這些特點。秋收季節,“潮來”每天天不亮就扛著一根臘木棍來到兩村交界的莊稼地段巡邏,中午自帶幹糧,晚上伸手不見五指了還在地裏晃悠。遇到膽敢到他村田地偷著複收的人,他會一邊舞動臘木棍、一邊咆哮著驅趕,手腳慢的不但被沒收複收工具,還能一直追到你家門口,把你複收的果實“收繳”。
當然對付這樣的一根筋,複收的農人們一合計,幹脆采取了聲東擊西的戰術,幾個年輕力壯手腳快的,就專門在“潮來”跟前晃悠,時不時越界偷食,及至“潮來”追趕立即作鳥獸散,“潮來”剛回,偷食者又來 ,如是者三。等到“潮來”回過味來,才知道遠處田地早已失守多時了。
這樣緊張刺激的複收沒有幾天,大麵積秋收過後,各個生產隊都會組織統一複收,複收過後秋收也就基本結束了,各村的農田便都放開了,村民們利用空閑時間便可以大張旗鼓地盡情地複收,在城裏有親戚朋友的,也會邀親戚朋友前來來幫忙。
“攬地瓜”也是複收的情趣之一。我們村大都是沙質土壤的山耩薄地,比較適合種植花生地瓜,漫山遍野的地瓜到了秋收季節,地瓜蔓收割後,生產隊便組織人馬前麵使用牛驢拉犁,一人扶犁一壟壟犁過,後麵有專人將裸露的地瓜收攏歸堆。這樣長在壟溝裏地瓜就會犁下漏網,更會有犁殘的半截地瓜遺落壟裏。帶張鐵鍁、钁頭和筐簍,順著犁具收獲的痕跡,仔細地用鐵鍁翻過或钁頭刨過,你會經常遇到這些“漏網之魚”,這是個體力活,不但需要體力,還需要耐性,一上午複收個一筐半簍的地瓜不成問題。當年我也就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不光“攬地瓜”吃力,往往還要應付“潮來”的驅趕……
如今,又到秋收季節,收獲的田地裏鮮見複收的人群和那熱鬧場麵。聽村裏同齡人講,從土地承包到個人,到土地集體流轉,農村農業正在向機械化、智能化方向發展,農民也不再是過去麵朝黃土背朝天、靠天吃飯的農民了,黨的三農政策讓如今的農民都富起來了。鄰村一同學,一下子承包了三十畝地扣大棚,沙質土壤種植的新品種草莓,味道極其純正,借力草莓合作社的品牌,草莓還沒上市,販子就湧上門來收購,一季草莓就有六位數的收入,聽說這兩年兒子跟他在一起又投資建設了多功能全天候蔬菜大棚,不用到現場,利用手機就可控製蔬菜的澆水、打藥和施肥。
是啊,改革開放幾十年,新農村建設日新月異,豐衣足食的農人誰還去遭那份複收的洋罪?
作者單位:山東龍口詩詞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