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像是明燈般的存在,在悄無聲息中,為他人散著光芒。
在川渝地區,人們打趣說人人都是“老師”,個個都是“師傅,”但此“師傅”非彼“師父”,於我而言,師父是一片汪洋,是一座高山,是一盞明燈,是我猶為敬重之人。
師父今年60了,好像自我第一次見他起,他的頭發便已花白,8年過去,曾經的花白已然變成了滿頭銀絲。師父玩笑說那是自己的人生印跡,需要坦然麵對,卻又忍不住去數次染黑,第二天神清氣爽地走進辦公室。也許,時光流逝也像這般的無可奈何。
“小周,我們石油單位都有傳幫帶的傳統,這是陳力劍師傅,以後就跟著他好好學習。”推開辦公室的木門,我規規矩矩喊了一聲:“師父好。”師父放下手中鼠標,轉頭看我,微笑輕聲回了一句:“要得。”
沒有拜師茶,沒有拜師禮,也沒有自來熟的寒暄,我和師父兩人似乎都有些手足無措。他指了指旁邊的木椅,示意我先坐,我轉頭向外望去,窗外天色陰沉,寒風陣陣,就是如此平常的一天,卻讓我記憶猶新。
師父高高瘦瘦的,對人和氣,言談話語間總是慢條斯理,極其溫和,但有時又免不了的執拗。工作的部門是維修站,做的是施工項目方麵的事情,卻給人一種教書先生的感覺。即使腰椎有傷,經常複發,他仍是挺直脊背,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笑著說:“早上又差點爬不起來”。
師父說腰上的傷是老毛病了,沒辦法。以前工作沒有電腦,自己學著做概算、預算、畫施工圖。大大的工程圖紙平鋪在大大的桌上,一趴就是幾個小時,塗塗畫畫間,線條都能絞成麻花,腰上沒點毛病都對不起那時候的挑燈夜戰。照理說,後來有了電腦,有了造價軟件,師父就應該愛惜自己一些,但是,這位固執的中年人又犯起了“強迫症”。一個項目的造價,經他之手便很少拖到次日,“當日事,當日畢”仿佛是他給自己設定的工作信條,我來之後,這條款便多又了一位遵從者。
隻是每每腰疼起來,又少不了師娘的一通埋怨,隻有這時,師父才肯偃旗息鼓,連連點頭。他對師娘說:“下次一定注意。”嗯,這句話,師父說了一遍又一遍。
師父幹事利索,嚴謹,還是一名老黨員。他很少說自己做了什麼,也從不愛談高深的道理,就像一盞燈,不多言不多語,默默地亮著。但他卻從不缺席每一次的黨小組會、支部活動,有難辦的工作也從不推諉。有一分熱,發一分光。他總以最清醒的大腦思考工作中的難題,以最勤懇的態度應對麵前的困境,他不愛恭維與虛假,隻愛喝一杯清茶。茶湯或濃或淡,師父也從來不挑,有一份清香便足以。
不過,茶的香氣,又怎能比得上那一碗泡麵呢?
猶記得六年前,也是嗬氣成霜的寒冬,偏遠的閥室要重新做設備防腐。到了飯點兒,現場唯一的炊具就是施工單位帶的一個電飯鍋,施工師傅們吃著饅頭就白粥,一袋鹹菜不一會兒便被分發幹淨。師父說,掙錢不容易,咱可不能蹭飯。一邊說一邊從車上後座拿出準備好的泡麵、開水來。
於是便出現這樣一幅畫麵:我坐在車上,司機和師父蹲在牆根,一人手裏捧著一碗熱麵,等著盼著。
掀蓋那一刻,熱氣升騰,我的眼鏡被蒙上一層白霧。一口熱湯下去,從嗓子暖到了肺腑。平時從不貪戀的味道,卻在此時驅散了周遭的寒冷,變得香氣四溢。多年過去,那種帶著寒意的濃香味再也不曾遇到,不過還好,我總是能從腦海中把它翻找出來。回去的路上,兩邊已然亮起昏黃的路燈,搖搖晃晃的山路,催人好眠。
師父總說他這輩子沒有什麼遠大抱負,踏踏實實把每一天過好就行。從我到公司第一天起,他便說他快退休了,這句話,也說了八年。時光荏苒,如留不住的黑發,如握不住的熱氣,師父真的退休了。
他終於不用早起2個小時趕地鐵到單位,終於不用忍著腰傷在烈日下巡檢,也不用再對著那些堆積如山的資料發愁。他卻說,竟一時有些不習慣,有些不舍得了。42年工齡的老石油人,在拿到退休證那刻會想什麼呢?即使我不問,師父的回答也飽含在了眼眶裏。
師父說接下來會帶著師娘四處走走,看山川河流也好,走親訪友也好,久了,便習慣了。簡單囑咐幾句後,師父便轉身離開,背影雖顯落寞,但依舊筆直挺拔。這一日竟是難得的暖陽。
萬木林中深似海,一盞明燈探前路,他總是樂於將自己的光芒散發出去,或鄭重其事,或幽默風趣。人生本就是磕磕絆絆走走停停,能得一良師,沐朝露般的光輝便是極大的幸事。
前路蜿蜒卻無所俱,循著燈光,繼續走就是了。
姓名:周翠蓮
單位:重慶氣礦江北采輸氣作業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