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炕
我是在土炕上出生的,十四歲以前一直睡的土炕,那對於我來說,土炕不隻是睡覺的地方,更是學習、玩耍、甚至吃飯的地方,寒冷的冬天,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都在炕上度過。
小時候家裏人多,我家的土炕盤的特別大,占據了一間屋子的三分之二,坑牆的外麵就是廚房,鍋灶與土炕相連,冬天特別暖和,俗稱“火炕”,有點像現在的地暖,但比地暖熱乎了許多。渭南的冬天特別的冷,北風呼嘯,天寒地凍,屋外的雪有一尺多厚,房簷上的冰溜子有胳膊那麼粗,放學一路跑回家,凍的鼻涕眼淚直流,一路上心裏直想著家中的火坑,一溜煙跑回家,書包都來不及取下,就脫鞋上炕,坐在火眼尖上(就是爐口正對的地方),奶奶早已開始做飯,爐膛裏燒的紅紅的,炕也早已燒熱,就連屋內都散發著熱氣,烤的臉都熱乎乎紅彤彤的,我們姐妹幾個在坑上玩耍著打鬧著,有時也寫作業,看牆邊糊的報紙,等著飯熟。
老家這種土炕特別的結實,是用胡集做成炕坯,幹麥草和成泥,用磚塊壘成支柱,放上胡集,再用麥草泥一層一層的塗抹,刮平抹勻,晾幹後的炕麵光滑平整,光腳在上麵走也不紮,煙熏火燎幾年以後的土坑更加堅固,像一塊黝黑的鑄鐵,我曾親眼見過爺爺拆除土炕,掄起大大的榔頭一下一下的重重的敲,而我則用小錘錘把砸下的大塊敲成粉末,因為這也是上好的肥料,灑在地裏麥子長的可歡實了。
盡管土炕特別結實,但還是幾年拆除一次,再盤上新的,據說是燒的時間長了,炕洞裏堆積的煤塵太多,影響土炕供熱。盤新坑一般都是在七八月間,那個時候收完新麥,每家都搭起一個大大的麥草棚,這可是盤炕的重要原料,而且七八月間日頭正旺,打好的炕坯容易晾曬。一般這個活都是爺爺和爸爸完成,做炕坯有專用的模具,是用四塊木板做成的長方形框,,一邊是活動的扣,可關上打開。做炕坯前,奶奶會把院子打掃的幹幹淨淨,爺爺會在院子的角落堆上一堆黃土,再把鍘成的一寸見方的麥草按比例拌在中間,加水拌成泥。爸爸則把模具放在地上,在模具裏撒上一層草木灰,撒灰的作用是防止泥塊粘在地上不方便取,把和好的泥倒入模具裏,再用石頭墩子墩平墩實,反複幾次,打開模具的活扣,一塊炕坯就做成了,一個一個排列在院落中,經過一上午的暴曬,再陰幹上幾天,炕坯就成型了。盤炕看似很容易,其實是個手藝活,手藝不好盤的炕,要麼不平整,要麼燒不熱,要麼容易塌,而爺爺卻是我們村的盤炕高手,村子裏大半的炕都是他盤的,每次盤炕回來,他都會給我帶些糖果點心,那是人家給他的謝禮。
爺爺離開我們好久了,老家的土炕也年代已久,早已經塌了,可午夜夢回,恍惚間又好似睡在那個熱熱的土炕上,耳邊響起爺爺在炕沿敲煙袋的聲音,鼻尖又聞到奶奶做的飯菜香,有很多過往,雖然再也回不去,卻常常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