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妻子:
昨兒夜班上來,澡堂的熱水管又凍了。搓著結冰碴的頭發時,突然想起你總把我那件舊棉襖焐在暖氣片上,這會兒倒覺得背上像貼著你剛捂熱的掌心。
巷修麵最近滲水厲害,工靴整天泡在泥漿裏。今早脫鞋才發現腳底板裂的口子,比你用縫紉機補的工裝褲針腳還密。這雙腳丈量過三百米深的每道掌子麵,卻從沒陪你走過鎮東頭的菜市場——那天聽你在電話裏和菜販還價,恍惚覺得你才是在生活裏開掘巷道的人。
上月老劉家閨女出嫁,咱隨的份子錢裏混著煤晶石。你悄悄挑出來串成手鏈,燈光下竟比真水晶還亮。這些年你總說煤渣硌牙,可每次我蹲在門口拍打工作服,你總把晾好的胖大海塞進我嘴裏,那熱氣嗬得我眼眶發燙。
小雨的家長會我又錯過了,你在老師麵前替我編的"井下技術攻關"倒成了典故。昨兒孩子給我看作文本,寫《我的爸爸》那篇裏說:"媽媽總在陽台上擰亮兩盞燈,說遠處礦山的星星太冷,咱家得多掛個月亮。"這丫頭不知從哪學的詞兒,定是偷看了你藏在我飯盒底的紙條。
記得那年透水02manbetx.com ,你在井口守了二十六小時。後來問你怕不怕,你指著絞車房說:"鋼絲繩能拽上來八百米深的罐籠,還拽不回個活人?"其實我早知道,那晚你攥著我淘汰的礦燈帽,把開關按得生了鏽。
洗衣粉總洗不淨指甲縫的煤,倒把你的戒指磨出了毛邊。下次輪休我買金戒指去,咱也學小年輕套在膠手套外邊。隊裏新發的自救器能堅持四十五分鍾,夠寫完六遍"秀蘭別怕"——當然這話你聽了準要擰我耳朵。
巷道的風哨子天天吹著走窯調,我倒覺得像咱家燒水壺的響兒。等退休了天天陪你趕早市,讓你挎著我胳膊挑韭菜,那時你準要嫌我手掌太糙。下月結婚紀念日我申請了白班,這次保證讓你看見太陽底下的煤黑子,笑起來到底有沒有偷吃你的酒窩。